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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章九三 絕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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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霽天晴,地面上雪色微微化去,露出些微發黃的地表。青丘西荒大澤邊境兩百裏外,橫七豎八躺了一堆屍體。

空氣裏滿是血腥味道,血色深紅沾在未來得及化去的白雪上,一眼望去,觸目驚心。

死的都是派往邊境巡邏的青丘兵將,傷口統一,皆為長戟穿胸而過。傷口處邊緣齊整,周遭沒有皮肉翻卷的慘狀,可見使戟的人下手快很準,而且,那柄長戟是件不錯的好兵器。

四海八荒,用長戟做兵器的人不少,華奕就是其中一個。

白初冷著面目掃視周遭殘骸,她之前擔憂的事情,終於還是發生了。

有些人,存了心要青丘和仙界不兩立,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機會。若她沒預料錯,周圍屍體上的兵刃痕跡,是能和華奕的長戟對應上的。

“阿娘,在那邊!就在前面。”黑毛面上也是一副急不可耐,他不待白初停下來觀察周遭情形,就直接拉著白初的手往前走。

白初雖然有些訝異黑毛為什麽會給她指路告訴她華奕的事,卻也不疑他,到底是她自己的血脈子嗣,不論怎樣都不會反過來倒咬她一口。

周遭只有青丘兵將的屍體,並無其它打鬥跡象,明顯,是被施了障術,蓋了結界。一旦結界撤去,障術消除,還不知道是一番什麽樣的景。

黑毛擡手,二指並作劍式,在半空重重一劃,虛空之中很快裂出一道長縫來:“阿娘,走這裏!”

白初低睨著他,目裏微黯。黑毛今日至始至終都是一副焦急的模樣,於是,便忘了在她面前一直以來的掩飾。區區一個剛出生的稚童,沒有人教他怎麽破陣劃結,他是怎麽學會的?

她跟著他從縫隙裏進去,剛邁進一步,狠利罡風撲面而來,萬種殺念,神殺。

白初凝神牽著黑毛利落避過,這樣肆無忌憚的殺招,其勢之大,似是要把結界方圓以內所有生靈誅個幹凈,半點活口不留。

殺人,滅口。

有了黑毛指路,一路之上行得十分順利,慢慢的打鬥的聲音就在附近。

空氣裏混雜著更加濃重的血腥味道,這味道裏,隱隱混著花香,是華奕身上的味道。

再近些,一方長戟孤單倒在地上,上頭滿是血汙。

再近些,是天宇雲層突然出現了一道青藍之色,火焰似的灼人眼球。所觸之處,雲層頃刻間化為煙灰,飄零離散。這是狐火,白初再熟悉不過的東西。

剎那間,青藍從空中直直下落,青藍火舌翻滾如浪,裏頭透著金黃之澤,金黃與青藍卷席纏繞,直勢之淩,如同水火;青藍大盛,勢如破竹,而那金黃,隱有慢慢消殆之景。

眼見那青藍成盤踞之勢,金黃之澤就要不敵。虛空一點青熒憑空乍現,直襲青藍,分明是相同顏色,那原本氣勢大盛的青藍一觸青熒,眨眼消弭散成流光火星。

伴著青藍流光,錦衣男子從雲層直直墜地。

白初於半空接住他,罡烈冷鋒從天襲來,她擡袖一檔——

罡風劃破神澤。

“嘶——”

長袖破碎。

白初擁著華奕狼狽落地,面上神情陡然變得凝重起來。

“白初,不過數月未見,你修為大退?”虛空中出現清脆的音,女子聲音清冷,帶著些微的好奇,三分笑意,兩分嘲弄,剩下的,全是殺意。

虛空之無,一瞬間,光華靡麗。女子素衣,從容從中顯露出形。傾城容色,氣質端華。微挑起的唇角含笑,笑意透進眼裏,內裏盡是涼。

華奕此時已經重傷暈厥過去,白初將他小心放置在地上,擡起眼:“池笙,又是你。”

“是了,又是我。”鳳目微挑,黛眉微揚,每一個表情都含了十足的韻味,裏頭的幸災樂禍明明顯顯,“你剛進到結界我便知道你來了,可你,卻是現在才知道是我?”

白初目裏一沈。若是在尋常時候,池笙不會是她的對手,可偏偏先前蔔卦,她賠上了十萬年修為,這個時候,她連半個池笙都不一定敵得過。

而方才出手救華奕使的那一招,池笙明顯察覺到了。

所以,她此時此刻才敢光明正大的現身在她面前。

“池笙,我真惡心你。”

“不止你惡心,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。”笑著的眸裏劃過一絲晦暗,令四海八荒都稱讚功德至上的神女,誰能想到,也能會在背地裏幹出嫁禍人的齷齪事?

白初起身,直直看她:“殺白逸是你的主意?”

素衣長袍曳地而來,清麗的神女,面上神情寡淡:“那是失誤,我沒想過要殺他。”

白初瞇了瞇眼:“奪瓊珠?”

池笙偏目錯開她的目光,依舊清冷的語氣:“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”

“池夙之托?”

“同他無關!”端華的神女,面色驟沈,她厲色看她,重重駁斥,“白初,你青丘太子是我所殺,你青丘為什麽一定要怪在他的頭上!”

“不是他?”白初挑眉,斜睨過去。

“白初,他是你師父!”談及池夙,池笙面色大變:“不管你我之間有什麽瓜葛,那只是單屬於我們兩人之間的私怨,與他無關!”她灼灼盯著白初,目裏難得出現了幾分陰狠戾色:“他生死覆生是借的你的體,叫我不要再與你沖突,我聽了,承你這個情,大婚喜帖給了你,就是要息事寧人,順便同你把關系緩和下去。不求你我間能恢覆到兒時相伴的情誼,至少也不會見面就動手?”

白初冷諷:“所以,你殺我侄子,就是要驗證下我同你關系緩和到了能不能見面就動手的程度?”

“白初,我說不過你,狐貍嘴巧,從小到大我都說不過你。”似是回憶到了什麽,那目裏的狠戾稍微減輕,而後嘲諷笑笑:“我不想同你兜圈子,白初,你青丘的太子是我所殺,你要怒要怨盡可全找到我頭上,我做過的事,就沒有不敢承認的。”

“真與池夙無關?”

清冷的目裏滿是涼意:“白初,你喜歡了他那麽多年,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?”

白初怔了怔。

“你青丘尋仇,為什麽要報應在他身上!他重生不久,魂魄未愈,狐帝那一鞭,差點將他全身魂魄再打散出去!”

君上當日那鞭子打得有多重,白初自然是清楚不過。她淡淡看向池笙:“既然你也知道該報應在你身上,我主那一鞭子朝池夙打下去的時候,你為什麽不上去以身擋了?”

“那是因為——”池笙面上變了變,脫口要出的話戛然止住。

“因為池夙舍不得你受傷,給你施了禁術,你完全動彈不得?”

池笙目裏陰晴變化,狐疑看她:“你怎麽知道?”

白初睇她一眼:“不難猜。”

“是了,你從小到大,學什麽都快。向來很聰明。”池笙嘴角噙著笑,目裏微黯,“他向來喜歡你的聰明。”

三番四次把話題往池夙身上引,由不得白初不提高些警惕:“你什麽意思?”

“白初,你就不能做一個安分的徒弟嗎?哪有徒弟喜歡上師父的?”

白初蹙眉,話裏輕漫:“你在我青丘邊境重傷天界殿下嫁禍青丘,只是為了告訴我,讓我不要喜歡上師父?”

池笙面上一陰,上前兩步近她:“白初,你什麽都不知道!”

“不知道什麽?”白初聞言眼光一亮。

“池夙他——”話險些就要說出口,池笙定定看她,明眸黯色微微流轉,而後,陡的笑出了聲,“想套我的話?白初,我偏不告訴你。”

白初偏目不屑:“池笙,我最煩你的一點就是自以為是。”

池笙聞言也不慍:“白初,我最厭你的,也是這一點。”

白初冷笑,勾著唇角懶漫,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:“池笙,我們再回不到從前了。”

回憶如潮,恍然如夢,池笙目裏黯著,語聲清冷:“白初,不用你說,我也不想同你回到從前。”

“如此,甚好。”就著袖口裂開長縫重重一扯,“嘶啦——”一聲響,長袖斷成兩截,長睫微垂,“蒼天為證,今時今日,是我青丘白初要與你玄穹池笙絕交,是我推開的你。”

說出來的話微輕,似風一吹便能馬上散去。信手一揚,手中碎布輕飄飄的隨風在空打了一個旋,而後落地。

“白初,我說過,我最討厭你的自以為是。”池笙垂目,看向地上那一片殘布,悄聲一笑,“連絕交也要站在上風。”

“池笙,我就是這樣的性子,旁人不知道,你卻是最懂的。”

“是,我從來都懂。”盯著上的布片,池笙有了片刻的失神。

數萬年的歲月,相伴長大的兩個人不可能真的沒有半點情分。或同榻相戲,或拌嘴調笑,兩人的記憶裏,有些東西也是極其美好的。

只是如今,她們再也回不到過去。

不止是中間橫著池夙,她們中間橫了太多。間隙一生,再怎麽補都是補不回原來模樣的。

還不如早點斷了,這樣,對立起來就不會有太多顧忌,就不會……愧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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